第十章 陈老板
人有个通病。
或者干了什么事，或者碰到了什么事，或者买了什么东西……只要能搔到自己的痒处，就千方百计也想搔搔别人。
不存在例外，没人憋得住！
刘晓曼回到厂里时，午休还没结束，一群女工正聚在休息区叽叽喳喳。
“晓曼回来了，中午吃饭没？”一位大姐招呼道。
“没吃，去街里逛了逛。”
她从大姐跟前经过。
“下午三点开个小会，别忘了啊！”另一位大姐告知。
“嗯，知道了。”
她擦过第二个人身边。
“又去百货商店了？你这一个礼拜去三五次，真够厉害的。”
“你羡慕你也去啊！”
“哟，人家里顿顿吃肉，香油都当水喝，我可比不了，是吧晓曼？”
她大踏步踩过几个开玩笑的年轻女工，脸色已然不太好看。当她走到最里头，正想着兜回来再转一圈时，忽听有人问：“哎晓曼，你这包挺好看，新买的么？”
刷！
妹子一秒换画风，笑得跟朵月季花似的，“是啊，我刚买的，你看看怎么样？”
她把包捧到对方手里，人家瞧了瞧，赞道：“款式不错啊，简单大方还实用。这是劳动布吧，那可够结实的……”
俩人一嚷嚷，顿时引了众人围观，七嘴八舌议论起来。
“哟，这是盘扣吧？以前在旗袍上见过，没想到还能缝在包上。”
“做工糙了点，多少钱啊？”
“什么，六块？晓曼你太大方了，顶多值三块！”
“去去去，这叫设计懂么？冲这个小人儿，六块钱就挺值。”
“是吧是吧，我也喜欢这个小人儿，以前没见这么画的……”
刘晓曼被围在中间，成为话题焦点的快感让她倍感舒爽。正此时，又有人问：“哎，你是在百货买的么？我也想看看。”
“不是百货，来……”
她嘘了一声，招呼几人靠近，低声道：“这是私人卖的，就在门口对面。我告诉你们啊，别到处乱说，领导知道了要挨处分的。”
“私卖的！”
妹子们听了眼睛一亮，既惊讶又好奇，纷纷点头道：
“明白明白，我们绝对不说。”
“嗯，绝对不说。”
……
自开门红之后，生意就迅速面临着倒闭的危险。除了吃瓜路人过来瞅瞅外，再没卖出去一个。
陈老板忧心忡忡，陈老板老神在在，甚至还蹲在地上看起了红楼梦。
“都好半天了，你还有闲心看书？”
“不然怎么着，我还能强拉着人买么？”
“那也想想办法啊，要不我们换个地方？”
“不用，就鞍钢挺好。”
陈琮瞧着一脸焦急的姑娘，笑道：“别担心，我们再等等，等下班人流量就多了。”
“多了也未必买你的包，我看你卖不出去怎么办？”
“那也赚了啊，我一个成本才几毛钱。”
啧！
陈小旭说不过他，又不能不讲义气的走掉，只得陪着干等。
又过了一段，大院内铃声再起，暮色黄昏，下班时间到了。鞍钢下班，可比纺织厂下班壮观多了，正式的非正式的，再加上附属的集体企业员工，一共数十万人。
即便出来几分之一，也足以用人头攒动来形容。
陈琮合上书本，起身拧了拧腰，一副备战的姿态。陈小旭又开始紧张，盯着不断涌出大门的人群，川流不息，似永不停歇……
她猛的一眨眼，只见有一小股从大部队中分离出来，穿过马路直奔摊位。个个青春靓丽，衣着干净，一瞧就是家境优越的孩子。
“哟，还真有一个，还在这摆着呢！”
“快过来看看，晓曼买的是不是这款？”
姑娘们挤在摊前打量，还剩五个布包，白裙少女的已经卖掉了，剩下的图案都不相同。
有的是几笔花草，有的是憨态可掬的小熊，有的是两个人头剪影……但总体风格，皆是清新可爱，新颖独特。
陈琮可是传媒公司高管，正经的美术专业，从底层一步步爬上去的。他深暗客户群的不同需求，八十年代的妹子，哪见过后世的萌系画风？
瞬间败下阵来！
“怎么卖的这个？”
“六块。”
“不说还送个笔袋么？我们有么？”
“都有都有！”
他又取出六个或红或白的笔袋，很大方的作为赠品。姑娘们也没矫情，有刘晓曼打样儿，特爽快的付了款。
“……”
陈小旭已经看傻了，一串数字在脑袋里转来转去。
一天赚了三十六块，他的车费、食宿、原料费、加工费，全部的成本都回来了！一天三十六，一个月就是一千零八十块！
陈琮觉着自己特没出息，好歹是月薪两万的高管，妈蛋的现在捋着三十六块钱数了又数，哦，还有俩钢镚儿。
“哎呀，总算有点安全感了！”
他慢吞吞站起身，拍了拍口袋，那里温热热的，是令人心安的感觉。
他世故，但不世俗，知道钱是好东西，却也有点更高的追求……总之现实，靠谱，职场打拼、居家过日子都贼合适。
“来上车！”
陈琮蹬上自行车，大手一挥，“为了庆祝生意成功，咱们挥霍去！”
…………
其实碎布DIY产品有很多，手套、帽子、背心、内裤都可以。
现在是夏天，手套帽子没市场，背心利润低，内裤不敢当街卖，那叫伤风败俗。所以陈琮最初就确定了路线，只做包。
第二天他没在鞍钢继续摆摊，而是跑到了粮站附近，那边也是有钱人。
第三天则跑到了供销社，第四天又去了一家医院。
他发现年轻的女同志多喜欢挎包，上点年纪的喜欢手拎包，许是手拎包容积大，看起来更实在。
他每天都在记录消费者类型，进行分析比较，细化市场，最后决定减少手拎包产量，主打挎包。绝不贪心，每天六个，卖完就回，卖不完的就告诉方姨等等，清掉库存后再开工。
这让俩人没有任何压力，连带着生意也越来越好。最后陈小旭还提了个建议，能不能做些书包和钱包。
陈琮欣然接受，并在书包上大下功夫。
这年头的书包都是军装绿，影视剧中常见的那种。他不打算太出奇，只把军装绿换成了蓝色劳动布，里面多分了几层，书本、文具盒、杂物有条不紊。
除此之外，他还画了十二个简笔生肖，让方姨缝在边角。
嗬！这下热闹大了！
在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，往衣服上、物品上印个画，印个字都能掀起一股热潮，何况是十二生肖这么有血脉基因的东西。
谁小时候没买过旅游区的辣鸡生肖纪念品咧？？？
于是乎，当第一批生肖书包亮相的时候，竟然遭到了一帮学生疯抢，十二个包转眼消失。而且是换一家学校，就疯抢一家。
相比之下，钱包基本卖不出去，好在只试着做了两个，最后给陈小旭自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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