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一块干
一天后，陈琮出现在了襄平纺织厂。
无论名气还是实力，它都比不过没沟营，待好歹是一家市国企，该有的都有。
他又换上了那身人模狗样的行头，旧皮鞋擦得锃亮，头发抿了又抿，配上沉稳的姿态，无形中大了好几岁。
他直接到了门口的值班室，递上单位介绍信。
“钢都曲艺团？”
老师傅很狐疑，但身份不是假的，遂叫来了相关负责人。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，姓胡，头发蓬松卷曲，挺时髦的样子。
“你好，我就叫您胡姐了……”
陈琮跟她握了握手，道：“是这样的，我们团想采购一些碎布，您也知道钢都没有纺织厂，我就到这儿瞧瞧。”
“你们要碎布做什么？”
胡姐也奇怪，碎布的用途有很多，但限于生产条件不足，这年头基本等同于垃圾，一般无偿转给各大工厂，擦洗机械用。
“这不人大会么，团里听从号召组织开会学习，还有下个月就是建党节，下下月建军节，然后国庆、中秋……您知道曲艺团活动多，我们就想买点碎布回去布置布置，搞搞气氛。”丫章口就莱。
“碎布能搞什么气氛？”
“用处可多了！”
陈琮掰着手指头给对方讲，道：“把那些碎布裁成细条，绑在一起扎个结，是不能做个彩带彩绸啥的？还有几片布往起一拼，就是个衣服罩……”
“衣服罩？”胡姐又不懂了。
“就是，呃，比如开会的时候，领导觉得热把外套脱了。就那么挂起来吧，不雅观，还容易脏，弄个像这样的布套，给它罩起来……”
他一比划，对方马上就明白了，顿时眼睛一亮。
彩绸彩带，衣服罩啥的，都是好点子啊！她不晓得这个年轻人是故意说的，还是无心之失，反正自己拿回去照猫画虎，肯定能出彩。
开会学习嘛，是个单位都要搞，纺织厂也不例外，这要给领导弄个衣服套，啧啧！
身份没问题，理由正当，瞧着还顺眼，胡姐一下子就热情了几分，“既然这样，我就领你去看看，具体到库房再说。”
“诶，那就谢谢您了。”
话落，俩人起身进了大院，拐到一间仓库，里面堆满了各式布料。
“你来的挺是时候，明天就让机床厂拉走了。”
胡姐指着一座小山高的碎布头，道：“我也不知道你要什么样的，自己挑吧，我就不收……”
“这可不行！”
陈琮连忙摆手，道：“您心意我领了，可一码归一码，我也不想因为这点便宜就让您担责任。”
“呵，你还挺老成。行，那就两毛钱一麻袋，能拿多少拿多少。”胡姐看他愈发顺眼。
当即，这货就pia在布头堆里开始划拉。
跟没沟营的差不多，都是棉、涤纶、涤棉混纺，他心里早有主意，多挑着棉布片拿，尤其是劳动布。
不多时，就捡了四麻袋，又买了十根长松紧带。
成本才一块钱！
过完一套手续后，胡姐亲自送他出来，表示以后有机会再合作。
哎哟！
陈琮默默流泪，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，白瞎了十几块钱，还特么差点蹲监狱。
…………
午后，大杂院。
天气愈发炎热，屋里已经呆不住人了，长辈们都去上班，显得有些冷清。
陈小旭靠在床上，捧着一本红楼梦已经看了两个小时，小脸白净，连滴汗珠都没有，仿佛隔绝了人间烟火。
许是受那个讨厌的家伙影响，她最近也不爱上班，一说就是读书备课，为拍戏做准备。
行吧，话剧团真心希望自家能走出一个林黛玉，那可是无上光荣。
“彼时宝玉迷迷惑惑，若有所失，遂起身解怀整衣。袭人过来给他系裤带时，刚伸手至大腿处，只觉冰冷粘湿的一片，吓的忙褪回手来……说到云雨私情，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。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姣俏，遂强拉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之事……自此宝玉视袭人更自不同，袭人待宝玉也越发尽职。”
陈小旭咬着大拇指，再次读到这段贾宝玉初试云雨情，不由喃喃道：“宝玉既是喜欢黛玉，为什么又跟袭人有了肌肤之亲？后面黛玉还叫袭人好嫂子，莫非她是不介意的？”
说罢自己摇摇头，道：“她肯定在意的，许是王夫人把袭人的月例提到二两，她才开这个玩笑。可是又不对，黛玉应该知道二两银是贾家姨娘的月例，她竟是允许男人三妻四妾的？”
姑娘陷入了逻辑漩涡，想了半天索性把书一摔，生起无缘由的闷气。
她最初读红楼梦，纯由着自己的性子，看到的是宝黛两小无猜，情真意切；是黛玉多才多情，红颜薄命……
但在京城听过陈琮的一番话后，才发现红楼梦居然可以这样剖析，于是不知不觉中，角度就发生了些许转变。
陈小旭是个标准的闷骚性子，看似文静娇弱，实则牙尖嘴利，对着生人老老实实，对着熟人胡天胡地。而她又不爱表达，难以付出真心，有事自己憋着。
她窝在床上乱想，一会想到黛玉，一会想到自己，一会又想到准备考试的男朋友，如果考上了，必定天各一方，到时再相见……
“啪啪啪！”
“啪啪啪！”
姑娘身子一颤，吓得一激灵，随即有些按捺不住的抓狂——敲他们家窗户的只有那家伙！
“人呢人呢，快出来！”
“有大事有大事！”
随着一阵嚷嚷，那货已经闯进了屋。陈小旭连忙下床，一瞧对方灰头土脸，跟从地里爬出来似的，顿时也忘了生气，奇道：“你干什么去了？”
“等会再说，我问你，你们团是不有个废弃的小库房？”
“有，有啊！”
“那太好了，快带我过去！”他上来就要拉人。
“陈琮！”
姑娘往后一撤身，立眉瞪眼，“你说清楚，到底干什么？”
“啧，你出来看看。”
他把人叫到外面，指着院里堆的四个麻袋，“你可不知道我怎么扛回来的？好家伙，两辈子都没干过这体力活！”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布头啊，两毛钱一袋收的。”
“你收它做什么？”
“当然是赚钱了，哎……”
陈琮眨了眨眼，道：“我正好缺个帮手，要不你帮我一块干，到时候分你三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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