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佛子（4）
说起元国那位十皇子，也可以说是一个传奇人物了。
传言他刚出生即会言语，当得起一句神童，又说他能窥破天机，预知未来后世，只要有人在他面前一站就能知道那人这一生的大小事情。
传言是真是假谁也说不准，但有一点陈首领还是知道的。
这位十皇子得罪了元国国君，被盛怒之下的元君扔进了兽林，生死未卜，最后也没寻到他的尸体，又或者说元君并不觉得这么一个幼童能在兽林活下来，所以并未让人认真去找。
这是李首领曾去元国作为使节来为元君献寿礼时亲眼看见的，但却未知全貌，只从那些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十皇子预知了元君的未来。
不过从当时的情况来看，显然不是什么好话。
李首领巴不得那位十皇子说的是元君时日无多的话，更希望他那预知未来的能力是真的。
现下，再次听到有关那位十皇子的消息，李首领不由得一愣。
“何，何姑……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是那位……？”李首领长大了嘴巴，显然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和尚居然有这样奇特的身世。
而且竟然很有可能还是他认识的人！
“嗯。”何姑点了点头。
李首领还陷在震惊中无法回神，喃喃自语：“怪不得，怪不得他会认出来我们的身份，还知道我们会来这里，原来……原来昔日的传闻并不是假的。”
“他真的有预知的能力……！”
李首领的眼底放出狂热的光芒。
若是，若这是真的，他一定知道陈国的未来，一定知道他们的计划能否成功！
李首领选择相信祁白，更希望上天这一次是站在他们陈国这一边。
夜色更加深，李首领这次没再露出焦灼难耐的神态，反而迫切地看着那条小道，想要验证那位十皇子的真假。
阴蒙蒙的夜，雾气繁重。
光影之中，唯见一袭白衣踏月而来，银白色的月光披洒在他的身上，他俊秀非常的侧脸，绝世容颜不似凡人。
何姑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来了白日里阿琰的童言无忌。
神仙落于人间。
的确，他的容颜确实不是凡人该有的模样。
这样清冷如嫡仙般的人物，与他们合作的原因真的就只是为了报仇吗？
何姑心里不确信。
还是说，他盯上的，是那元君之位？
少年和尚微微一笑，看向陈国众人。
“诸位，晚上好。”
他像是丝毫不知何姑等人脸上流露的情绪，如同他们的熟人一般打起了招呼，自然极了。
何姑愣怔着，身旁早就等不及的李首领却已经跨步上前，表情急切。
“小师傅好，不知您是否就是……”
李首领这人性子急，也很少用那些弯弯绕绕，当下便要直接开口询问祁白的真实身份。
“李寿！”何姑猛然呵斥。
李首领话到了嘴边，瞧见何姑难看的脸色，瞬间把话咽回了肚子里。
何姑瞪他一眼，然后朝着祁白露出歉意一笑：“小师傅对不住，我家这位方才冒犯了。”
何姑本以为祁白会恼，却不料他笑着说：“无妨。”
“也是我做得不妥，没能第一时间告知你们我的来历。”
“我名祁白，昔日的元国十皇子。”
这话一出，陈国众人皆是一愣。
猜到是一回事，亲耳听到当事人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了。
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般轻易说出来。
这晚的谈话持续了很久，阿琰坐在何姑的身边，小脑袋不住地往下点。
苏棠往身后的沙发一躺，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。
她困倦的掀起眼皮，看向投影里那清俊如画的少年，他时不时地提出自己的见解，何姑的几次“刁难”都能对答如流，表面上一派淡然沉着，更是没有丝毫的疲倦与不耐。
苏棠把自己往沙发里窝了窝，声音轻软：“祁白，我困了。”
“明天再和他们谈，你现在赶紧回去睡觉吧。”
女孩儿的声音娇娇软软，像是撒了把糖，溺进了心底。
祁白眸色微亮，扬起唇角，声音乖顺又温和：“好。”
她这个契约者乖的不可思议，苏棠见到他礼貌地向陈国人告辞，然后回到了他的住处。
看起来似乎心情还挺好？
苏棠没有接着思索他是“无情无欲”的千机者，“为什么会开心”这个问题。
她往怀里抱了个抱枕，困倦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。
迷迷糊糊的对投影里的那人说了句：“祁白……晚安。”
少年明显怔了怔，室内寂静无声，片刻后唯有他的声音响起。
“晚安。”
笑声裹夹在空气里，消散不见。
——
阿琰年岁尚小，虽然听不太懂何姑等人与祁白的商谈，但大致上也明白了些许。
就比如，祁白现在是他们的人了！
小家伙欢喜极了，离开潜昀观后常常赖在祁白的身边，也不知道是祁白哪一点让这孩子喜欢的不得了。
祁白只是温和一笑，长臂伸过去将阿琰捞到自己跟前，把桌上的书本展开。
“正好，阿琰今日还未温习功课，还记得昨日我讲的是什么吗？”
阿琰高兴地点着头，眼睛亮亮的，“嗯嗯，先生昨日说教我的都记住了。”
“那阿琰可记得我昨日最后说的话？”祁白笑问。
阿琰点头，小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。
“天下同归而殊途，一致而百虑。”
“先生还说要我身处逆境不气馁，身居高位不自傲，我记得很好，一定不会忘记的！”
祁白笑了笑，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，“对，阿琰记得很好。”
阿琰挠了挠头，嘿嘿一笑：“先生，您昨日说若是我功课认真便奖励我去镇里玩半日，应当不会有假吧？”
祁白微微一笑：“自然不会，我们待会儿便去。”
“太好了，谢谢先生！”
阿琰欢呼了声，高高兴兴地跑出门去收拾东西了。
屋内的少年摇头笑了笑，只剩自己一人后，他试探出声：“糖糖？”
苏棠躺在懒人沙发里，懒洋洋地抬起手指头，一杯果汁的吸管递到她的唇边。
她喝了口，愉悦地眯起了眼睛。
乍一听见祁白的声音，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这个声音。
糖糖是谁？
哦，是我呀……
苏棠有些窘迫的又吸溜了口果汁，手都没动一下。
“啊……我在呀。”
她最近确实很闲，祁白让人放心的很，即便遇到什么麻烦也都被他自己解决了，虽然总是拉她聊天，让她不能再去小世界玩，但是有一个人陪着她，这让苏棠贫瘠的生活充实了许多。
嗯，一边陪聊也不能忘记美食。
苏棠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，开心的弯了弯眉眼。
真好，没有长肉呢！
祁白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慵懒，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“你笑什么？”苏棠好奇问。
少年眼底含笑，如实回答：“糖糖似乎，刚醒不久？”
每天有一多半时间都在睡觉·苏棠：“……”
我怀疑你在说我懒，而且我有证据！
苏棠顿时坐了起来，两只手握成拳头，胡乱地对着投影比划了好几下。
“祁白！你再说我就揍你哦！”
女孩哼哼着，自以为威胁力满满，却不知她的声音像是蜜糖，引人沉溺，又像在撒娇，让他觉得，无论她说什么，自己都会无条件服从。
祁白眼神一暗，不自知地捏紧了手指。
想见她。
“好，糖糖想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少年声音含笑，低磁的嗓音藏着无限的纵容。
苏棠把拳头收回来，被他顺从的话给逗笑了，“你怎么都不反驳我一下呀？”
她摸了摸耳朵，忽略掉方才听到那句话时蓦然升起的悸动。
丝丝缕缕，却又很快消散不见。
不会。
少年轻笑不语。
苏棠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。
“祁白，你今天要带阿琰出去玩吗？”
这一个月来，苏棠除了见他给阿琰教书，其余时间都在帮忙发展陈国的势力，倒是少见他有空闲的时候。
更是没见过他像同龄人一样玩闹过，多数情况下，他都是冷静自持的。
祁白并未瞒她，道：“不，我先前得知这个镇子里有一帮派，侠肝义胆，集结天下英杰，将会攻破元国都城。”
“陈国人需要一支来自民间的军队。”
因此，他在离开潜昀观后才会要求来这个小镇。
“所以你让阿琰跟去，是为了让阿琰……”苏棠话音停顿，意识到了祁白的用意。
尽管阿琰年岁尚小，可终是从帝王家出来的孩子，身份阅历都和其他人不一样。
“若是他能凭着自己的能力让那些人选择陈国，他的未来必是不俗的。”
亦或者，青史留名也不是不可。
乱世出英杰。
苏棠看着投影里清隽如仙的少年，静默了片刻。
再次感慨了句。
这个世界应该庆幸，他是福泽天下，而非为祸苍生。
少年笑了下，轻声应道：“确是如此。”
“不过还是要看阿琰自己的本事。”
谁都不会无故信服一个人。
那个帮派虽然爱国忠君，可并非没有脑子，若是阿琰无法打动他们，又怎可能完全服从于陈国皇室？
不过这是一步险棋。
谁又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完全忠于陈国，又或者说，攻下元国杀掉元君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，最终的目的，还是为了称王称霸。
祁白见到的未来，他们最后还是被卷土重来的元国皇室所杀。
至此，这片大陆才彻底陷入混乱。
虎视眈眈王位者不在少数，多国并入，暴民肆起，最终天下百姓皆被卷入战争。
目光所及处，尽是鲜红的血。
可直到最后，战争也未停歇。
这个世界，仿佛被某种力量影响，众多领导者似乎把杀戮变成了一种本能，一次次地发动战争，掠夺领地，之后底下的将士不堪重负拼命向上反抗，又决出另一个领导者。
后来这个领导者再发动战争，周而复始，仿佛这个循环永不止息。
唯一的可能，就是众生皆死。
祁白眼里的世界，没有看到自己，更没有看到苏棠的出现。
所以，哪怕是已经注定的结局，早在一开始，它的轨迹就已经逐渐发生了偏移。
少年如玉的面容覆上温和的笑容。
“糖糖……”
“嗯？怎么啦？”苏棠抬起头。
他轻声一笑，温声：“无事。”
只是这个世界，应当感谢你的出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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