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 选择
望着眼前逐渐黑下去的空间，就像是看着落幕的表演。
杨俊叹了口气，再眨眼时，他和舒筠已经重新回到了房间外，烧纸的老人双手抱着相框，如同睡着了一样，歪着脑袋枕在上方，早已停止了呼吸。
“没想到孙玉龙居然做过这些事。”舒筠似乎还在刚才的景象里迟迟没有回过神，她望着老人手中的画框，依旧是最初看见的全家福，只不过，画中那些被涂黑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，所有人都是一脸平和地望着镜头，享受着团聚的美好。
“参与愿境的，都是有罪之人......”杨俊再次呢喃起了愿境的筛选原则，像他们这样的人，谁都不配说其他人死有余辜。
“任务还没有解决，时间已经不多了！”舒筠沉声说道，语气中有些焦急。
目前已经顾不得是谁牺牲，到底是哪一方是正是邪了，当务之急，是如何在第三个任务开启的时候，尽可能快速地将眼前的任务完成。
“你先去第三户，这里让我来吧。”杨俊想了想，为了不延误双方的时间，这是最为稳妥的结果。
“不过，在出发之前，我们得先拿到进入这些空间的‘入场券’。”杨俊转身在前方引路，按亮了下楼的电梯。
“你是说气味的问题吧，如果我们想获得资格，就要像孙玉龙当初那样，接触到那种神秘的液体。”舒筠想了想，隐约猜到自己二人是在奔着大厅的那个假人而去。
“不一定，依我看，被它浸染过的东西也有一样的效果。”在电梯开门的那一刻，一边说着话的杨俊大踏步地朝着假人走去，随后他摘下了假人的工作帽戴到了自己的头上，至于那件工作服，则交给舒筠。
尽管还没有伸手接过，舒筠却已经隔着一段距离闻到了衣服上的气味，顿时皱紧了眉头，克制住自己想要干呕的冲动。
“你确定这样能行吗？”她调节得很快，至少不用强行捂着鼻子披上工作服。
“至少比我只戴个帽子强。”杨俊将帽子一抬，又重新盖在脑袋上。这些东西虽然气味重了点，但从保障的方面，穿在身上的衣服多少要比一顶随时会掉的帽子来得安全。
“事不宜迟，咱们赶紧出发。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，再扭扭捏捏玩不情不愿的戏码的话，那基本就和不明局势的新人差不多了。
两人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，行动起来倒也干脆，各自顺着既定的目标返回。
而杨俊一回到原先的走廊，就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。
当然，这并不是说原本的他所看到的就是完全正常的景象，也不是指灵异方面的存在。这种所谓的气氛，更倾向于被任务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盯上，他的视野里依旧是满目的厉鬼，还是一成不变的阴暗环境，但唯一多出来的，是来自环境的恶意。
坐在椅子上的老人不见了，原本在老人手上的相框改而放在竹椅上，顶部靠着椅背，呈现着七八十度的斜角面对着杨俊。
而相框里的画面，也不再是全家福，而是孑然一人站在黑白图景中央的孙玉龙，他的手里拿着那张贷款凭证，而身后，则是躲着当初那第一户的小女孩。
她的脸上挂着意义不明的神秘笑意，像是等待着捉弄杨俊。
杨俊一步步地靠近，和之前的把戏一样，仅仅是一眨眼，眼前的一切便二度发生变化，回到了当时孙玉龙所处的房间内。
杨俊心中一凛，这片空间一直处在一个十分奇怪的状态，饶是他也没有试探清楚两者的边界。而且，人是很难控制自己无意识地眨眼的，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就会切入或是切出。
这一次，坐在何先生原本所处的位置的人，是孙玉龙。
至于杨俊，自然而然就坐在了孙玉龙的位置，面前依旧是斟满茶水的纸杯。
不过，还是存在有一些不同之处的：那个小女孩就坐在沙发的另一头，埋着头玩着玩偶，不远处的电视里，则是放映着一个莫名的医疗广告，不时循环着，与一些年头很老的广告混杂在一起，不仔细去关注一时还无法发现。
“杨兄弟。”孙玉龙表情虽然僵硬麻木，一副被操纵的傀儡的模样，但是他开口时的语调还是如同当时和杨俊相处时那样。
“绝对不能就此放松警惕！”杨俊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，这种模拟身边人的语气与行事风格的案例，并不是第一次出现，杨俊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雏，在他的眼里，这个就像是某种拟态的陷阱。
他是亲眼见证了孙玉龙触发规则死亡的。
而眼前的厉鬼越是故意去这么做，越是表现出一种近似挑衅的意味。
“你想要这个吗？”厉鬼变成的孙玉龙将那张凭证放在桌子上，移到杨俊的面前，可当杨俊伸出手去触碰的时候，孙玉龙又立马收回，嘴角朝着耳根方向裂开，露出血红的牙床，“这是我用命换来的，你拿什么和我交换？”
“交换？”杨俊心中略微思索，他考虑过孙玉龙会收回去，故意愚弄他的心理，但是，他着实没想到对方会用出“交换”这一个词。
“你想要什么？”杨俊收敛心思，全身心地听取孙玉龙回答的话语，顺带观察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。
“当然是你的命！我们是兄弟，是队友！交换东西自然要等价。”孙玉龙阴恻恻地说着，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杨俊，像是品鉴着即将到手的猎物。
呵，若真是用命交换，那岂不是让你左手倒右手？
杨俊无语地哼了一声，交出性命后他就像当前的孙玉龙一样，落到了厉鬼的手里，那就算拿到了凭据又能怎么样，控制权依旧在厉鬼的手上。
这是一个注定亏损的买卖，他可不想当冤大头。
如此想着，杨俊也考虑到了表面答应拖延时间，趁机会拿到凭据的做法。
但是，这大抵是不顶用的，就算能成，几率也十分渺茫。
毕竟，从不久前孙玉龙的遭遇来看，拿到凭据并不代表立即就判定任务完成的。他拿在手里到被规则杀死，分明有较长的一段空档期，这足以证明短时间内就算掌握了凭证，也无法脱离这片区域。
这就防止了扮演者们直接动用暴力强行夺取完成任务的可能性。
“既然如此，那该如何做呢？要拖延的话，该拖延多久，这也是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。”杨俊低头沉思。
会不会，凭证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破局之法呢？
正当杨俊发愣的时候，忽然，他的嘴巴就像不受控制一样，对着孙玉龙回答了一句：“当然可以啊，我们交换！”
什么？杨俊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不可思议，他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，凭什么要交换？！真是疯了！
可刚刚的那句话又货真价实地从他嘴里蹦出来，几乎是绕过了大脑，类似膝跳反射那样，属于发自身体本能的应急反应。
更为让他不安的，是这句话完全与他的内心相悖，如果规则应验，那这句话完全可以被判断为谎言。
他就像是在一不留神期间被什么存在推进了死亡的深渊。
不论被判断为谎言与否，往前往后，都可以是愿境立下的死局。
“那真是太好了，我记住了你说的话。那接下来，该到正式交易的环节了。”说着，孙玉龙按着凭证从桌面上移过来，而同一时间，他的另一只手臂像是增殖了数倍一样，从袖口中伸出了好几只，为了不互相挤压，每一只手臂都形态不一，有枯瘦的，有稚嫩短小的，就像是把那死去的一家人的尸体强行“嫁接”到了他的身上。
他越来越像是一个变异的怪物。
与此同时，周边的黑暗正在朝着杨俊逼近而来，尚且可见的空间大约还有四五米远，而那些像是成为有形之物的黑暗，如同沉甸甸的坚壁，一点点地覆压而来。
时间不多了......
杨俊在内心里已然有了一块秒表，倒数着最后的时间，但他没有乱，他感觉生路就在自己很近的地方，只是他没有关注到罢了。
“我明白了，刚才的情况是触发了规则，我超过了五秒，被其他人做了选择。”杨俊顿时想起了什么，“这样的话，所谓的其他人，会是谁呢？如果孙玉龙当时指的会是我，那我现在，身边也没有舒筠在，眼前的孙玉龙又是提问的人，那唯一能帮着做选择的，不就是你吗？”
说着，他指向了小女孩。
“是你在帮我做选择，你......不，是你背后操纵的愿境本身，想用这种方法让我横死在这不公平的交易里。”杨俊明晰了一切，“你替我说出的话，并不代表我真实的意思，因此与我内心相悖也不算违反规则，毕竟对你来说，这就是真话！”
可是，杨俊此刻再清楚局势也有些为时过晚，他已经无法反悔了，一旦此时否认，那瞬间就会判定之前的决定是错的，就是撒谎。
他只能咬着牙吞下这个苦果。
而这个苦果，还在不断地变大！
只听杨俊再度不自觉地开口：“请现在就取走我的性命。”
这句话就像是泼在火上的一层油，更加燃起厉鬼的杀意，它得瑟地靠近，贪婪地舔舐着嘴巴。
杨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望着逐渐逼近的厉鬼，他慢慢地摸向了沙发一侧的电话座机。
嘀嘀嘀——
他迅速地拨通电视里医疗广告的那个联系号码，广告的内容在看了这么多遍之后，他早就牢记在胸，他忽地想起，这个号码他曾经在表格中看过！
正是带着小女孩住进酒店的那位绑架犯！表格上还记录着他唯一可联系的号码！
“喂？”
电话那边传来了声音。
“你好，我想卖一个人给你。”杨俊被厉鬼恶狠狠地按倒在地，浑身上下传来多处骨骼断裂的声音，他甚至感觉到后心一阵疼痛，像是有块碎掉的骨头，正慢慢地朝着他的心脏插去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，破天荒地没有多回应什么，仿佛是早就编排好的剧情，只听那头冷冷地道了一句：
“开个价......”
“三十万！”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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