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二十三章 盟友
檀香在空气中静静传播，偶有古琴或古筝的乐音飘来，令人陡增愁绪和请冷意。
方家人和柳家人的晚餐吃得十分安静，全不像第一次在此用餐时那份自然随意。宾主之间都客气极了，举动中甚至带了份隐约可见的疏远。
作为主要角色的方沁湄和柳家少年彼此之间隔了长辈，虽距离不远，但柳家少年常常低着头，好似受惊小鹿的模样让方沁湄也心生戚然。
分明还是个小正太呢，柳大郎你这个亲叔叔就不要只是把人拉了来，好歹也给人培训培训呐！
另一边，柳大郎看着温婉而笑的方沁湄与自家垂头不语的子弟，则是心里暗叹。
这是个好孩子，也是精工玉匠工艺的，这次来相亲，身上特意佩戴了一件玉佩就是出自他自己的雕工。原想着，若是两个孩子彼此看着合适，这块玉佩就能派上用场，如今显然是用不上了。
再说，那个连千户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。
方家的事，不是柳家能干预的，自家毕竟是手艺传世，并非可抗衡官场的顶级大族。
柳大郎搓了搓手掌，斟酌着词语正要开口，就听方沁湄忽然轻声笑道：
“柳世伯，今日之事，是我们连累您了，失礼之处，还望柳世伯万勿见怪。”
“哪来的连累……”
柳大郎本能地回了一句，对上方沁湄微笑的视线，却是微微一怔。
那是一双通晓世情的双眼，清澈平静，像在说着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：
“柳世伯，小湄在这里真心诚意地替方家向柳家致歉了。如今之事，若再牵扯，只怕对柳家未来有碍，所以柳世伯在担忧的事，小湄可以保证不会发生。”
“担忧？我担忧何事？方家侄女儿拿我打趣呢！”
柳大郎怔了一会儿，才故作爽朗地笑了几声，他心中自是有退意的，但被方沁湄这么一说，反而真激起了些内心的傲气与豪气，遂举起酒杯来冲方家母女亮了亮，道：
“我柳大郎虽然不才，可也是在玉器行里滚了大半辈子的人了，凶险的阵仗不是没见过。虽然是锦衣护卫势大，可我们行得端，走得正，他们若是想栽赃陷害也得有个出处。再者说了，我们柳家的客人当中，并非没有达官贵人，哪里就由他们搓扁捏圆了？方家侄女儿只管放心，便是你我两家做不成亲戚，总还能是同行，且不是冤家！都知道玉之五德：仁、义、智、勇、洁，难道我们这等治玉传世的人家，反做不到这般行事？”
方沁湄双眸闪亮，向柳大郎举杯道：
“小湄年幼，不能多饮，在此以茶代酒，谢过柳世伯的鼎力相助！”
方沁湄知道，平心而论，柳家没有必要非趁这趟浑水不可，虽然看似有巨大的利益前景，可那还是未知数，巨大的风险却已经是赫然在目的了。柳大郎的此番表态，至少决定了方家在珠宝玉器这个行当当中还能拥有盟友。
柳家少年听着柳大郎和方沁湄说话，终于抬起眼来瞧了瞧方沁湄，却又瞬间脸红，低了头继续捡着米粒儿吃饭。
柳大郎看他的神情，心中微微叹气。他已看得清楚，便是没有连飞这厮突然插上一杠子，能够如此从容应对的方小湄，显然也不会是这个害羞孩子的良配。
柳大郎遂笑着向方嫂子道：
“如今咱们的新铺子筹备如何？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？千万别与我们客气！”
“柳先生您才真是过于客气了……”
方嫂子也打起精神来笑着回答，双方一句跟一句，将话题翻了篇儿。
寂然饭毕，柳大郎婉言谢绝了方家的热情邀请，两家人一起礼让着离开了包厢，互相陪伴着向外头码头行去。
…………
他们自然没有注意，包厢一出来的走廊尽头，有一双眸子紧紧盯视着他们一行人。
眸子的主人目送着两家人离开，慢慢自走廊尽头踱步走出，面露沉吟。
一旁有伶人娇媚的声音传来：
“刘掌柜的，您瞧什么呢？再不进来，可要罚酒了！”
被唤刘掌柜的青年男子转过头来，原来正是朱家银楼的掌柜刘德。他笑了下，转身快步进了房间：
“让美女久候，果然该罚，该罚！”
这也是个包厢，内里已经坐了不下七八人，正是酒酣耳热、兴致高昂之际。几乎每一个男子身边都依偎着一位巧笑倩兮的伶人，姿容各有胜场，均是出众美丽。
唤来刘德的伶人嫣然一笑，纤纤十指捧着酒杯举到了刘德跟前：
“刘掌柜，这可是您说的，罚酒！”
“佳人有令，自该舍命陪君子！”
刘德笑嘻嘻地接过酒杯来一饮而尽。见他如此豪爽，伶人即刻笑得如风摆杨柳一般，又自眼波流转，十分妩媚地冲他抛着眼风：
“刘掌柜可是有什么心事？”
刘德的动作微微一顿，随后坦然道：
“我想着，有没有机会换个地方做事。”
…………
柳家少年与柳大郎连夜便乘船离开了津南城。
目送着夜幕中远去的船只，方嫂子努力支撑的笑脸终于垮了下来，她转身握住自己女儿的手，泣声道：
“儿啊，这，这可如何是好？”
“嘘！娘亲噤声，此处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。”
方沁湄反手握住方嫂子，夜色已深，她已经摘去幂离，一双眼睛如同倒映着盈盈的津南河水，从容镇定。
“再险再难，只要有命在，就还有机会。”
方嫂子瞧着眼神如此坚毅平静的方沁湄，心中一阵恍惚。
什么时候，自己的女儿变得与她的父亲越来越像了呢？
…………
玉仙院的妈妈瞧着眼前的灰衣人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，这些总掌柜们的爪牙，动起手来那是真要命。她陪着笑，小心翼翼地道：
“我们都按总掌柜之前吩咐的去做了，停了谭仙儿的客人，但不拘束她四处走动。如今总掌柜还有什么新的吩咐？”
灰衣人声音嘶嘎：
“她都见了什么人？”
“最近她在玉仙院待的时间挺长，大约手里没什么银子吧，还算挺老实的。”
玉仙院妈妈有些自得，又赶忙收敛起了这份得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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