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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64. 登极灥仪 祝灥登基


钦天监的天气预报还挺准,  正月十六,天气晴。

雪化得七七八八,天空洗过一样湛蓝,  好似一块透明度极佳的蓝色琉璃。两三抹淡淡的云层飘在天际,  妆点晴空。

可惜,  如此美景,程丹若却在犯困。

她三点钟就起床了……

让人安慰的是,  早起的不止她。她五点钟进宫的时候,薛尚书等礼部官员已经瑟瑟发抖赶往祭坛,  准备告祭天地。

而午门外,甲士罗列,均是穿戴一新,  在寒风中等待日头升起。

祝灥已经被宫人奶娘哄了起来,换好孝服,塞了两三口点心,就被送到恭妃处。

“今天不许胡闹,  不许闹脾气,不许任性。”恭妃一夜没睡,胆战心惊,“要听你姨母的话,知道吗?”

祝灥手上还拿着九连环,敷衍地点点头,余光却瞟过形形色色的宫人内侍。

他没有意识到,自己早已被气氛影响,不然大清早的叫他起床,他非得哭闹半天才行。

程丹若一直在偏殿等候,然后亲自送他到仁智殿。

皇帝的棺椁在白幡后沉睡,  灵座飘满香烛,仿佛帝王的鬼影还在注视人间门。

祝灥有点畏惧,老老实实地跪下祭告。

有官员帮他念了很长很长的祭文,大意就是先帝多么圣明,自己作为儿子多么想念父亲,感恩父亲的仁德,今后也一定不辜负祖宗期望,治理好江山。

祝灥跪得腿疼,不安地扭动了下身体。

一干内侍立即紧张地盯住他,唯恐他自顾自站起来跑了。

礼部仪制司郎中加快语速,赶紧念完后面的内容。

哀乐起。

满太监朝他做了个手势,示意他跪下叩拜。

祝灥如蒙大赦,赶紧磕了两个头。

嗯,磕早了,没有做到正确的跪拜,但所有人都选择性装瞎,假装没问题。

祭告完灵座后,众人簇拥他赶往中极殿。这里也是后世的中和殿,各种大型典礼之前,皇帝都会在这里更衣休息。

王咏絮也在这里。

她紧张坏了,小声问程丹若:“没问题吧。”

程丹若:“我霞帔的暗扣掉了。”

王咏絮变色,慌慌张张地从荷包里掏出针线,将她左肩上断裂的线头抽掉,缝住沉甸甸的霞帔:“怎么会断?”

“哪里勾了一下。”她道,“随便缝住就行了。”

王咏絮使劲给她缝了几道线:“可别掉了。”

“掉了就掉了。”程丹若沉吟,“不掉地上就行。”

“说什么呢,可千万不能出差池。”王咏絮慎重道,“这可是登极仪——殿下出来了。”

祝灥换好了冕服,像模像样地立在那里,却不像皇帝,而是像故宫拍影楼照的小朋友,扭来扭去不安分。

“拿掉。”他其实会说长句子,可习惯了三言两语就被理解,不肯多说,“不要它。”

程丹若:“不行。”

他扁住嘴巴,试探地打算嚎两声,看看姨母会不会因为今天不一样,就和母亲一样顺着他。

但喉咙才刚刚飙出声,嘴巴就被捏住了。

真捏住,上唇和下唇被捏在一起,像是变成了鸭子嘴。

“噗。”祝灥发出放屁一样的声音,瞪大眼睛。

程丹若捏住他的嘴巴:“想哭吗?不行。”

她道,“今天乖乖听话,明天可以出去玩,不听话,从明天起,杨首辅、薛尚书他们每日都会进宫,替你讲课。”

祝灥鼓起腮帮子。

“我的话不难理解,你能听明白的。”她道,“现在还想哭吗?”

祝灥不吭声。

程丹若松开手。

他一屁股坐在地上,大哭起来。

“你们都退下。”程丹若示意宫人内侍全都退开,“殿下要哭一会儿,哦,先拿个垫子来,让他垫着哭。”

满太监赶紧拿了个棉絮蒲团,塞进祝灥屁股

程丹若寻地方坐了,任由他哭,不为所动。

祝灥改趴在地上嚎啕。

宫人飞速退了个干干净净。

空旷的宫室中,只留下他们两个人。

“你慢慢哭,哭哑了嗓子就喝药。”她提醒,“嫌药苦不想喝,以后就不能说话了,也哭不出声,明白吗?”

“我要娘!”祝灥说,“娘!”

“你娘不在。”

“娘!”祝灥大叫,在屋里跑来跑去,哭闹不休。

程丹若:哭吧,我三点起来就是给你两个钟头让你哭。

可惜,祝灥辜负了她的期许,只嚎了一刻钟就偃旗息鼓。程丹若又把宫人叫回来替他擦脸,喂了他一些甜豆浆和奶糕。

“还要哭吗?”她问。

祝灥本来就试试,见没起效果也就不犟了,老老实实擦泪摇头。

“那就开始吧。”她吩咐,“满公公,去前头说一声,道是殿下这边好了。”

“是。”满公公忙去通传。

不多时,鼓乐起。

帝王仪仗摆开,祝灥被太监抱上车架,徐徐前往前面的皇极殿。

程丹若走在前面一点,早一步跟随通赞、赞礼和侍卫入内,按照位置站好,紧跟着,杨首辅率领百官入内站定。

乐声高昂,祝灥被抬上殿,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走上黄金台阶,在御座坐下。

两边的乐队鼓吹奏曲,弦乐威严。

一段乐声后,冯大爷上前,卷起帘子。这就是所谓的将军卷帘,难得的荣耀,昌平侯估计费了些力气,才为长子捞到了这个位置。

帘子卷起之后,就是程丹若的工作。

她上前,捧过周太监手里的宝印,将其放在桌案上。

就这么一个动作,两秒钟而已,也花了她不少力气才达成。

拱卫司挥鞭,“啪啪”两声,百官站到丹陛处,按照位次立定。

继续奏乐,百官开始跪拜。

跪拜完毕之后,捧表官从宫殿的西门进来,开始走进表的环节,大致流程就是你送上来,我跪着接,然后他到外面读上一遍,再换个人展示一下,放桌上。

期间门,各环节的负责人要不停地下跪、起身、接过、放置,十分繁琐。

程丹若立在旁边,一只眼睛盯祝灥,另一只眼睛围观,一心一用。

祝灥没怎么动。

一开始,他还觉得底下的人跪了又起很好玩,但看了会儿就觉得无聊,偷偷左顾右盼。

程丹若瞟他。

他安静了一点,扭扭屁股,悄悄打了个呵欠。

她微勾唇角。

五点起床又哭闹半天,果然耗电,他困了。

杨首辅瞅见天子打瞌睡,不着痕迹地叹口气。睡着也比哭闹好,遂闭上眼,假装看不见。

站前排的都一样,后排的看不见,一时间门,仪式竟然万分顺利。

好不容易进表结束,鼓乐又起。

拜、再拜、舞蹈着拜,然后群臣跪地,三呼万岁。

百官百官,京城参加登极仪的官员不少于百人,一百个人大声齐呼万岁,非常震撼嘹亮。

如果是成年帝王应该很有扬眉吐气的感觉,但幼年的话……祝灥猛地清醒,稍微有点吓到。

宫里不许高声说话,宫人内侍都是闻言细语,他很少听到这样的声音。好在他胆子大,没有被真的吓哭,反而精神了点。

听到万岁,就证明快结束了。

应该、应该说什么来着?他眨眨眼,打完瞌睡忘词了。

程丹若:“……”她转头看向他,做了个口型。

祝灥到底机灵,记起来了,说出今天的第一句台词:“免。”

群臣伏首叩拜,陆续起身。

至此,祝灥才算是真正成为新任皇帝了。

下一步,杨首辅出列,请立两位皇太后,一位帝太太后。

祝灥说第一句台词:“准。”

于是,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列,到永安宫宣布封恭妃为“皇太后”,当然,还有追封已故的谢皇后为“仁贞皇太后”,尹太后为帝太太后。

恭妃成为了田太后。

第三步。

杨首辅问,该如何治理这个国家?

祝灥第三句台词:“如父制。”

杨首辅领命。

百官再跪拜,口称遵命。

仪式到此结束。

-

祝灥顺利登基为帝,国家又有了新的主人。

无论是田太后,还是宫人内侍,抑或是文武百官,都有种松口气的踏实感。哪怕是幼帝,也好过没有皇帝。

现在,一切重回“正轨”。

除了一件事,一个人。

——持握宝印的人,不再是九五之尊了。

登极仪的次日,小朝会。

九卿勋贵,重聚于光明殿,但今天,他们再也见不到熟悉的帝王,取而代之的是身穿素服的年轻女子。

程丹若脂粉未施,先说了个坏消息:“陛下昨夜流了鼻血,太医看过,道是劳累之故,需卧床休息。”

杨首辅立即问:“要紧吗?”

她回答:“累着了,乾阳宫的炭火烧得也太旺,有些燥热。”

其实就是太干燥,鼻粘膜出血而已,但这是皇帝,谁都不敢大意,安全起见还是卧床休息。

“御医都在乾阳宫,一会儿诸位可亲自询问。”程丹若道,“还有,太后娘娘也病了。”

大臣们:“……”

“她哀恸过甚,又在灵堂吹了太久凉风,染了风寒,高热不退。”她道,“盛院使已经开过方子,最好还是静养。”

田太后也是真的病了。她一直绷着心弦,就怕儿子不能登基,熬过了昨天,心头的气一松,这两个月的担忧和劳苦就瞬间门冲垮了她。

她昨晚上高烧不退,程丹若今天五点钟就进宫,量过体温,三十八度多。

为了堵他们的嘴,不等问就说:“我已经请示过太后,最近的宫务就交给淑妃代理。”

众臣哑然,无话可说。

“淑妃问,太太后那边怎么办?静贞仙师说愿意前去侍疾,但她一人恐怕独木难支,是否晋封先帝的妃妾,让她们过去帮个手?”

这事儿其实是洪尚宫递过来的。

恭妃为太后,淑妃有一公主也肯定是太妃,其他妃嫔怎么个待遇,就要看新帝的态度了。

杨首辅平静道:“这是应有之义。”

他们不打算为难宫里的女人,照制度就是了。

程丹若点了点头。

空气陷入沉默。

群臣出现在光明殿,是为见小皇帝或太后,但他们俩都病了,他们自然不好再留下。而程丹若也不可能在此久留,更不能干点什么——只有垂帘听政的太后,才能在东暖阁或后殿的寝殿起居。

“既然陛下有恙,”她贴心地递出台阶,“几位大人就先请回吧。”

杨首辅颔首,拱手离开了。

谢玄英落后两步,和她对了个眼神,这才随人流离去。

宫室转瞬空空。

程丹若立在窗外,静静眺望照入的一束阳光,尘埃于金光中起舞,很美。

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,接过李有义递来的斗篷:“走吧,去见你干爹。”

“欸。”李有义的腰弯得更低了。  .w.  请牢记:,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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