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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565. 从前善 众望所归


尚功局,  梁司彩对方嫣道:“方典制,宫里的麻布都用完了,实在没了。外头听说陛下驾崩,  布铺的库存也都被一抢而空,  实在没法子。”

方嫣不由皱眉。

宫里的麻布库存不多,  要人人裁剪麻衣实在捉襟见肘,这会儿消息已经传遍,  家家户户都在备丧服,  哪还有多余的?

可宫人不能及时服丧穿孝,被外臣瞧见了,  难免要借题发挥。

若是恭妃娘娘掌事儿,  她是天子生母,  大家管好自己就是,也不必操心,  但如今人人知晓,是宁国夫人在代管。

她们受过她的恩典,总不能叫她被人挑毛病。

“典制,  你看这样如何?”开口的是司彩司下头的掌彩,没什么存在感,  “先太后薨逝之时,宫里也是做过丧服的,说不定还有一些人留着,让她们姑且穿上旧衣,  等麻布宽裕了再说如何?”

方嫣也没有办法,  没有麻布,总不能让司彩变出来:“也只能如此了。”

她回到司制司,说了司彩的困难,  女官们也道:“这也是个办法,还有,咱们先紧着明日要上值的人,轮班的时候就换着穿,做宽大一些,左右是套在外头,一时看不出来。”

正商议着,忽听宫人来报:“针工局的小顶针来了,说甄公公那儿有一批陈年麻布,匀给我们一些,丧服做不成,人人一条腰绖总是够的。”

原本低头缝衣裳的女史听了,不禁抬首:“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”

其余人顿时失笑。

针工局的甄公公有个绰号叫“甄一毛”,因为他一毛不拔,真真的铁公鸡。送进来的衣裳永远都是只少不多,布头都给她们算进去,大家想拿点碎布缝个荷包都要额外使钱,吝啬到极点。

而且,每季度的衣裳永远都是旧料子,还有发霉发臭的,克扣极厉害,宫女们多是爱俏爱美的,都恨死他了。

这会儿竟然白送她们一批麻布,不是拿出去倒腾卖了,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令人开眼呢。

“他是吃错了药,还是吃醉了酒?”牙尖嘴利的女史问道,“该不会同咱们算利吧?”

“快别说了,叫人把布收进库里,”司制打断她们,“既然给了,没有不要的道理,反正这会儿不说银子,咱们就当不知道,看他怎么办!”

女官们纷纷叫好,怕甄公公后悔,赶紧使人装库。

忙碌间,有谁忽而道:“欸,我记起个事儿,甄公公有个干儿子,最疼不过,从前常来我们这儿的,是叫小毛儿没错吧?”

“好些日子没见他了呢。”

方嫣拿着剪子,就烛光裁剪布料:“小毛儿别的倒还好,就是嘴碎,我记得宫里传妖……传谣言的时候,他险些没命。”

“呀。”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了手里的活计,心有余悸。

方嫣道:“好在宁国夫人求情及时,逃了条命,也是甄公公使了钱,把他挪后好几天。最近久不见他,必是去了外头。”

“外头可比在宫里好,这两年……”

“你不要命了。”有人及时打断她,“快住口吧。”

“呸呸,我口无遮拦了。”说话的人歉疚道,“不知怎么的,就管不住嘴。”

旁边的人又骂:“自己找死,可别连累了我们。”

她忙讨饶。

其余人赶紧转移话题:“对了,是不是也该给宁国夫人做一身?她在宫里总得有两件替换才行。”

“她还未离宫吗?”女史咬断线头,“家里应当有备着的。”

“听说还在宫里。”司制道,“做吧,我是巴不得她留下呢。”

众人赞同:“这倒是,皇贵妃娘娘什么性子,咱们都不知道,她在宫里,咱们也踏实些,好歹有人求情。”

司制笑道:“皇贵妃侍奉太后,今儿宫里的事,都是她在吩咐。尚宫说,陛下封她做了尚宝女官,今后也会常常进宫的。”

“这可好了。”方嫣吁口气,按揉酸疼的眼睛,“我还怕明儿谁没穿上丧服,又吃挂落儿,上头的人哪会体谅咱们的难处。”

其余人深有同感,纷纷应承:“可不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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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功局一夜灯火未熄,东方在女官们的低语中渐渐明亮。

雪停了,直殿监的太监搓着手,哆哆嗦嗦地出来打扫。笤帚扫过路面,在松软的积雪上划拉出痕迹。

不过四五点钟,百官却已经聚集在宫门口,预备入宫听遗诏。

宣读遗诏的地点在仁智殿,这属于外朝,防备谁不言而喻。但杨首辅说,当着皇帝的灵柩宣读更慎重,谁也无法辩驳。

五点钟,天色蒙蒙亮。

匡尚书早早到了,环顾四周,随手招了一个内侍:“你过来。”

内侍立即握着笤帚上前,躬身行礼:“大司空。”

“你是仁智殿的?”匡尚书问。

内侍道:“是,奴婢是负责仁智殿洒扫的。”

“有一事吩咐你。”

内侍连忙道:“是,大人请说。”

匡尚书低声说了两句,不待他反应,随手掏出一枚玉扳指塞过去:“赏你的。”

内侍默然片时,应了一声,将扳指塞进袖中。

不多时,人影越来越多,京城大小官员齐齐聚于仁智殿外,准备听遗诏。

六点多钟,稍微暖和了一点,满太监、奶娘、荣儿带着祝灥出现,抱着他跪在殿内。

虽说殿中点着火盆,不算太冷,可门户敞开,冷风依旧厉害,怕太子受冻,立时开始宣读遗诏。

石太监原样复述了皇帝的意思。

第一肯定是太子继位为新君,第二是人事调动,谢玄英入阁,晋张文华为户部尚书,以及七个顾命大臣,最后才简单提一句,复宁国夫人程丹若为尚宝女官,代掌宝玺。

因为皇帝临终前,身边该在的人都在,并无人质疑。

群臣三呼万岁,面带哀色地领旨,随后朝皇太子跪下,三呼万岁,奉为新帝。

祝灥已经被薛尚书教过,还算镇定地朝群臣点头:“众卿平身。”

杨首辅没起,他道:“臣有事奏。”

这不在培训内容之中,祝灥呆住,不知该接什么,好在荣儿及时问:“何事?”

“臣奏请殿下移居慈庆宫。”杨首辅平静道。

荣儿如临大敌:“这是为何?殿下年幼,就算不在乾阳宫,也该住永安宫。”

杨首辅的目标本就不是年幼的嗣皇帝,而是恭妃,不疾不徐道:“程氏身俱监用外尚宝司用印之责,却窃据乾阳宫,以奸巧机辩媚上,使诏令不自天子出,而是自外命妇出,长此以往,恐重蹈北齐陆氏之祸。”

他拱拱手,肃然道:“为清荡朝野,太子还是移驾慈庆宫,远妇人之祸,以肃乾纲。”

荣儿不知道北齐陆氏是谁,只听明白了一件事——杨首辅想赶走程丹若,隔离恭妃母子。

这是她万万不能答应的,但她一个宫人,怎么敢辩驳首辅,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旁人,渴盼地看向别人。

率先开口的是晏鸿之,老爷子一把年纪起了个大早,正受罪呢,没想到听见这么一番话,当下怫然:“元辅此言,老朽不敢苟同,你说小女窃权蒙上,有什么证据?”

杨首辅余光一扫,匡尚书心领神会,袖中手指暗点墙根下的内侍。

“汝来。”杨首辅像是随手一指,点了个不起眼的小火者(既低等级宦官)。

内侍垂首上前:“首辅有何事吩咐?”

“我问你,这仁智殿的种种安排,宫人身上的丧服腰绖,均是何人所为?”杨首辅冷笑,“如今这后宫之中,是皇贵妃说了算,还是宁国夫人说了算?”

靖海侯正想开口,昌平侯却冷不丁先张嘴:“首辅说笑了,宫中诸事即便不是太后所理,也该是皇贵妃的旨意,怎容外命妇置喙?”

他抬起下巴,漫不经心地问内侍:“你如实招来,若敢欺瞒,小心你的脑袋!”

“不敢隐瞒首辅、冯侯,”内侍“噗通”跪倒,深深伏首,“宫中丧仪,皆是皇贵妃之令,奴婢从未领受宁国夫人之令,还望诸位大人明鉴!”

匡尚书原本胜券在握,哪里想得到是这样的展开,一时愕然:“胡说八道。”

“奴婢不敢!”内侍抬头,看见他的脸时瞬间变色,改口道,“奴婢说错了,是宁国夫人,大司空和我说过,是宁国夫人一手遮天,奴婢该死!奴婢该死!”

他拼命叩头,不知是不是动作幅度太大,有什么东西“哐当”下掉出怀,落在地上清脆地滚了两圈。

阎尚书捡起:“扳指?这……这不是子建你的……”

匡尚书无比尴尬,坚决不承认:“死奴才,偷了我的东西,还满口胡言!”他义正词严道,“来人,把他拖出去。”

“大司空饶命!大司空饶命!”内侍“砰砰”磕头,很快额头就青紫一片,“奴婢是无心的,奴婢无心的……”

外头的侍卫正要拖人,靖海侯却喝道:“且慢,话还没有问清楚,子建在着急什么?”

匡尚书憋屈坏了。

“可不是,大司空,宫内的事儿,还轮不到工部说了算。”石太监阴阳怪气。

阎尚书看了谢玄英一眼,道:“此人前言不搭后语,不过胡乱攀咬罢了。”

他又问荣儿,“你是皇贵妃身边的人,我问你,宁国夫人可有夺权之事?”

荣儿断然否认:“绝无此事。”

“皇贵妃都说无此事,可见是捕风捉影的闲话,当不得真。”阎尚书道,“宁国夫人忠勇可嘉,朝野素有贤名,元辅莫要为小人所欺,误了陛下临终的一片苦心啊。”

他在朝堂没什么存在感,但怎么也是六部尚书之一,既然开了口,怎么都有点分量。

杨首辅一时没有接话,思索该如何应对。

谢玄英瞟了他眼,换了个姿势站立。

他并不担心杨首辅今日会成功,因为昨晚上,他不仅拜访了老师、张文华,也拜访了阎尚书。

重温一遍,阎韧峰,安徽人,江南党。

自许尚书倒台后,江南党受到重创,一直被杨首辅一党打压。幸亏皇帝任命了晏鸿之为詹事府詹事,给了亲近太子的隐形好处,否则,江南党早就闹了。

谢玄英昨日寻到阎尚书,委婉地暗示他,杨首辅可能知道了当年江南党悄悄篡改赋税记录的事,之后该怎么做,他心里得有数。

阎家没掺和当初的事,可辛家掺和了,他们俩家刚做了亲家,还有别的同乡故旧牵扯其中,总得掂量掂量。

是以,不出意外,今日的阎尚书倒戈了。

同样反对的还有张文华。

“宁国夫人冒死救下太子殿下,又细心抚育皇次子,德行兼备,朝野皆知。”张文华不动声色地定论,“再说了,陛下慧眼如炬,怎会错识忠臣呢?”

这话一出,大家都偃旗息鼓了。

杨首辅是托孤之臣,程丹若也是,抨击谁都是对先帝的指责和怀疑。

尸骨未寒,岂能这般大逆不道?

当然是合力糊弄过去。

“误会,都是误会。”

“圣人英明。”

“先帝慧眼,从未出错。”

群臣们你一言我一语,带过了这一场风波。

无人注意那卑微的内侍,伏在地上轻轻出了口气。

他叫永年,是直殿监的小火者,十岁净身入宫,在宫里已经十多年了,因为银钱全都送回家抚养弟妹,无钱打点,一直都是最低等的内侍。

那年,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,他在御花园扫雪,不小心跌了跤,摔进雪堆里,没一会儿人就麻了。

相熟的宦官把他拖回屋里,却不知怎么办,这时候,一个叫李有义的小太监找了过来,说程姑姑让他转告一个治疗冻伤的法子。

见他正好冻得脸色发青,立马就说烧热水兑温,把他抬进去泡一会儿。

他就是这么捡回了一条命。

“这钱是程姑姑赏我的,她是个善心人,我也不图她银子,你拿去喝药。”李有义是李太监的干儿子,不缺钱,随手就丢给了他。

他千恩万谢,心里下定决心要报答,可没想到紧接着感染了风寒,一病不起。

也是巧,有个同乡姐姐是宫人,听说他病了,帮他去安乐堂讨了药,一连喝了两三天,竟慢慢好了。

永年记住了他们的恩典,可同乡姐姐得罪贵人,早早死了,李有义又不记得他这小人物,不需要报答,程姑姑更是出宫嫁人,了无音讯。

一晃十多年过去,程姑姑变成了宁国夫人。

他终于报答了她的恩情,虽然她不知道。

但永年很满足。

好人应该有好报,假如她能留在宫里,今后应该就有更多像他一样的人,能侥幸活下来。  .w.  请牢记:,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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