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第三章：懒狐狸
四月的夕阳懒懒散散，残留着些许寒意。
“哎，你这走得什么烂棋？”
小区外面的公园里，大树下，象棋盘上，红方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，大将所剩无几。再看黑方早已过河，明明可以双炮架死对面，偏生玩乐地肆无忌惮绞杀红方棋子。
“老吴，还不认输？”执黑旗的大爷头发花白，慈眉善目的笑眯眯道。
“犟死你得了，你再思考几个小时还是输。”
“输了输了，你先前走得太差，没法翻盘。”
围观的大爷们纷纷劝道。
“输个狗屁！”被叫做老吴的大爷一张脸憋得通红，手中捏着唯一的一个车，一时间进退两难。
正当他愁闷之时，眼尖瞥到提着一袋子新鲜蔬菜，下课放学回来的原月，他赶忙招呼：“原丫头！快来救救你大爷！”
“吴大爷，李大爷，张大爷……”原月走了过来，又和旁边看热闹的几位大爷打了招呼。
这群早退休了的老大爷们和原月关系格外的好。
“丫头，今天放学这么早？”
“今天课少。”
“这菜瞧着不太新鲜，你张奶奶今早在菜市场买的菜还有不少。我们老两口吃不了什么，等会儿拿过来给你啊。”
“谢谢张大爷。”
“买的菜哪有我自家种的好？”吴大爷一把抢过原月手里的菜，帮忙拎在手里，让座让得格外熟络：“丫头，这局你帮我嬴了，我包你一个星期的菜，想吃什么来我家摘！”
原月笑着顺吴大爷的指示坐到了李大爷对面。
“打不过就搬救兵。”李大爷摇摇头：“丫头，这局你可不好给他盘活，你确定你要接手？”
原月看着象棋盘上被吞得七零八落的红方棋子：“试试？”
“年轻人，心高气傲，等会儿输了看你怎么哭。”李大爷瞬间来了劲。
原月这丫头，自从上大学有了空闲时间，三天两头和他们下棋。不知道嬴了他多少次，硬生生抢走了他小区棋霸的名头。
今天要这种局都输，可就丢大脸了。
第一步该原月。
原月挪仕，断掉李大爷接下来的重炮。
“缓死而已，红方棋之前下得太差，没法救。”
“五步之内必输。”
和原月对棋，李大爷收敛一开始的漫不经心，玩乐对手的念头消失得一干二净，准备用最少的步子绞杀红方。
和原月对下象棋太多次，他再清楚这丫头不过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，走着走着就被将死，还是毫无活路的那种。
眼见重炮断掉，现下不可能两步嬴，他转而用炮吃掉红方又一员大将。
原月这边的车变成了守丧车，一动即死，她干脆不理。献祭式地一换一，要知道棋盘上黑棋数量几乎是红棋两倍，这样下去肯定红方吃亏。
围观的大爷们还在摇头。
“红棋太少，换不完。”
“换了也亏。”
但和原月对下的李大爷眉头却随着时间推移，越蹙越紧。
别看他棋多，在原月粉碎掉他唯一可能死掉的重炮之后，局势隐隐发生了变化。
刚开始原月抛了个相来换他手中的炮。
炮只能隔山打。
如今再架重炮不可能，但双相可互护。
李大爷权衡之下换了。
就是这一步，整个棋盘上的局势已经由不得他来控。
他想快速绞杀红棋，但原月每一步跟机器测算过的一样，逼得他只能一换一。
李大爷本想架死红帅，但红帅早已经提前来到宫格一角，周遭大将全无的它反而滑溜的像条鱼。
很快，红棋这边只剩一个孤零零的红帅和一个被守的车。
上一步李大爷没沉住气，被诱导地将了原月一次军，放出迟迟没能吃掉的红车。
要糟！
当原月手指落在一直动不了的车上时，这局局势彻底天翻地覆。
红车一动，无棋可挡，转眼横扫干净仅存的过河黑棋，长驱直入黑方阵营。
直到在黑方阵营里换掉了最后一枚可以过河的马。
红方独剩帅。
黑方还剩了一些，但独独没有能过河的。
两方遥遥相望，谁将不死谁。
这局和了。
围观的大爷们：……
他们在红车放出来时，便陷入沉默。
在一方棋子数量严重不足的情况下，想换棋就得第一确保对面不会有机会将死自己，第二必须确保自己每一个棋子价值发挥到最大。
可关键别人也得给你机会换啊！
像车、马、炮这种，跑得快，护得跟眼珠子一样的大棋，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换掉？除非是不得不换，在不换的情况下只会给出更大的代价。
“果然是咱们的市第一啊，你这丫头脑袋怎么就这么好使？”吴大爷拍着桌子大笑。
下象棋难吗？
规则就那一点，但要下嬴可就难了。
李大爷叹了一口气：“这个和局妙啊！”
吴大爷也觉得很妙，所以原月最后从吴大爷家抱走一盆新鲜豌豆苗。
“月丫头，吃完再来拿。”吴大娘开心地挥手。
吴大爷跟着道：“明早没课，来公园和我们一起打太极啊。”
不客气的原月双眼一弯：“好。”
不知不觉从周一到了周五。
下午没课，郑媛媛说西街新开的一家干锅店又香又辣，拉着原月去尝试。
对于适当的社交娱乐，原月并不会拒绝，很顺从地跟着郑媛媛去了西街。
与此同时，除灵师app的c市分区论坛前所未有的热闹。
先前白船接取二级怨灵任务，到二级怨灵任务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结束，再到立誓打赌贴。
那一天比过去一整年还要热闹。
现在立誓打赌贴每天有人冷嘲热讽地来打卡报白船进度，仿佛已经看见亿万富翁散尽家产的惨样。
面对这种挑衅，亿万富翁似乎有事耽误没理会，加上月中，许多除灵师还在接取任务。所以c区分频就这样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。
然而这两天，因为一个帖子的出现，c区分频再次吵得不可开交。
【——我好像看见妖了——】
逛分区论坛的除灵师一见这个名字全默契地露出嘲讽的笑意。
妖？
做梦吧！
他们这破地方怎么可能出现妖？
一线城市的妖都不够用，二三线一只妖更是卖到上千万的天价，他们这种四、五线都算不上的城市，怎么可能会有妖？
别又是某些除灵师白日做梦，将低劣附灵物当成了稀少的妖。
怀揣着骂醒这个异想天开的蠢货，做点好事的心思，他们点进这个帖子。
【楼主：[疑似妖的模糊图jpg]
当时我和队友一起去废弃水泥厂做任务，我们到的时候发现这个怨灵连普通一级怨灵一半实力都没有。
我们一开始没多想，但我们除掉这个怨灵之后，我的探测仪还在响！
水泥厂确定只有一个怨灵，而且我和队友根本没感应到还有别的怨灵存在。我队友本来想走，不过我还是跟着探测仪去看了下，结果我就发现一只妖！我没看清楚，只来得及拍一张照片，它已经从破窗跑了！
第二天我立马去修理处看了我的探测仪，我的探测仪没坏！昨晚看见的就是妖！】
【1l：让我看看又是哪个想要妖想疯了。】
【2l：主楼的照片确定不是什么猫猫狗狗？】
【3l：探测仪一样能探测到附灵物的存在，没什么好稀奇的。】
【楼主：不是啊！怎么能是附灵物啊？附灵物没有智商，只会攻击人类，怎么可能见到我们就跑啊。明显它有智商，而且附灵物不能吞食怨灵，只有妖才可以！为什么我们遇见的一级怨灵为弱了一半？协会的能量测定肯定不会出错，那就是在我们来之前，这只妖正在吸食怨灵。】
【4l：呵呵，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。】
【5l：为什么不相信楼主？楼主不是给了照片吗？说得也有理有据。】
【6l：上面新人？你输入关键词“妖”，再轻轻点击搜索，恭喜你，你就能看见无数个和楼主一样“见过”妖的除灵师。】
【7l：小声说一句，其实楼主说的怨灵比协会给出的测定弱了许多的情况，我前两天也遇见过。我当时没放在心上，我没买探测仪，所以不知道周围还有没有别的东西。】
【8l：臆想症也能传染？】
【9l：如果真的有妖，协会测试会测试不到吗？长点脑子行不行？】
【10l：这话我听着不乐意了。隔壁b市的协会干了什么不知道？好容易出了一只妖，结果协会不给自家，转手以几千万的价格卖给了别的市。而且别忘了，我们在这app上接取的任务，已经是协会扣取了十分之一下来的。吵归吵，别给协会当舔狗，谢谢！】
【11l：谁他妈舔协会？协会里面的人全是普通人不清楚吗？他们有那个本事捉妖？还不是得靠我们自家除灵师？照你说的，真有妖的话，协会能忍住不出来招募除灵师捉妖？显然就是没有检测到啊，就是没妖啊！这个楼主在瞎比比啊！】
……
楼盖得飞快，眼见大部分矛头对准自身，开始各种人身攻击，楼主着急想辩解。为什么没人信他？就是有妖啊！
但他除了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，根本没有别的铁证。
就在他决定眼不见心不烦，今晚大不了再去水泥厂找一下，看看能不能录到有证的视频后，有人私信了他。
骂他的？
楼主不太想看，但又忍不住好奇，他点开消息栏。
哦，骂他的人叫杨不爱吃草。
什么？
等等！
杨不爱吃草？！
楼主赶紧点开消息。
【杨不爱吃草：你好，请问你能把废弃水泥厂的位置给我看一下吗？如果可以的话，照片和具体事情经过再详细发我一遍。】
【仁慈之心：杨先生！您相信我说的话吗？我说的全是真的！】
【杨不爱吃草：我相信你，但还需要确定一下。如果真的有妖，你一定功不可没。】
【仁慈之心：谢谢杨先生！我这就发给您，谢谢您愿意信我。】
干锅店的名字就叫干锅店。
刚下午四点，这家新开的店已经坐满了人，幸好郑媛媛早和老板定了靠窗位。
滚茶烫了碗筷，郑媛媛一边擦水一边邀功：“这个位置视野最好，我每次来都坐这里。”
原月认同地点头。
正对面是一所私立大学。
铁围栏后应该是学校的职工宿舍楼，在树林围绕的大片空地上种了一片黄灿灿的油菜花。
正中间立着一坐半身名人雕塑。
雕塑摆放的位置当初没规划好，太偏，早已被人遗忘。
经过十几年的风吹雨打，在无人清理下，原本耀眼的黄铜色黯淡无光，全身斑驳。积累的灰尘成了一层厚厚的泥垢粘附在表面，雨水在眼底冲出蜿蜒痕迹，尤似无声哭泣。
微弱的怨气裹挟灵气若隐若现。
看来今晚又要多一只一级怨灵，这种灵气程度笼罩范围大概几米，构不成太大威胁。
原月正要收回目光，茂密的油菜花丛被冲开一道细弱的水流。
水流很快抵住了雕塑，花丛微微颤抖，从里跳出一只正在打喷嚏的脏灰毛团子。
是那只狐狸。
原月本欲转开的视线停住，只见这只脏狐狸垂着半截尾巴，嫌弃地一爪拍开倾倒在它身上的油菜花，利索地跳上雕塑手臂。
再借着手臂跳到雕塑肩膀，它又蹦上雕塑脑袋。来回踩了几圈，身子卷成一团，在上面卧下来。
断尾懒散地垂在后面，雕塑脑袋小，一整只狐狸施展不开，后腿总是往下掉。
脏狐狸缩回后腿，脑袋又往下掉，头尾难相顾。
最后它重回到雕塑肩膀，脑袋搁在雕塑头上，四肢没骨头似的软软摊开，化成了一滩水。
终于找到合适的姿势，脏狐狸满意地眯起双眼，眼尾带着水墨般勾勒出的墨迹晕染而开，不妖而媚。
西垂的夕阳正对雕塑，余晖灿烂刺眼。
没能坚持一分钟，闭眼睡觉的脏狐狸不耐一甩断尾，刚抬起来几厘米，似乎伤没好全，疼得它龇了下牙，又有气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尾巴动不了，但又舍不得睁开闭着的双眼。脏狐狸干脆脑袋一偏，埋到背着阳光的雕塑头后。
“月月，你在看什么，看得这么认真？”
原月好笑地收回目光：“没什么。”
就是一只又娇又懒的小脏狐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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